我跟師父在法鼓出版社所學到的---王翠嬿

(王翠嬿菩薩目前擔任法鼓山北美護法會會長)

我是1992年春夏之際,找到東初禪寺,歸依、學禪,作了師父的弟子。不記得過了幾年,或許師父聽說我是自己作生意的,就徵召我在法鼓出版社打工,那時候果谷是總監,師父是社長,给我的頭銜是副社长,果谷正在那時編輯並出版了Complete Enlightenment這本書。我主要是負責業務,如接洽出版社、出版合約、外語版權及銷售等事項。1998年後,出版社打工的幾位近住義工都回台灣剃度了,再後來,果谷也要離開了,業務部就剩下我一個人撐著,沒有領導,出書的事就停頓了下來。應是2000左右,師父從台灣打電話來,說他想要我把四本英文稿子,能給出版才好。我在電話裡沒分辯、沒推詞,聽完師父說話,傻傻的唯諾著,便應允了。

第二年年底出版了There Is No Suffering。我寫傳真報告師父,師父回信

「英文本的心經終於出版了,很高興,你們辛苦了........亦宜告知台灣 “法鼓文化” , 訂貨代售。2002年元月十八至二十日,法鼓山舉辦國際佛學會議,我想有50冊贈國際學者」。

法鼓文化看到這本書的時候,記得是果毅法師,跟我說,「你們書的封面好大膽,我們在台灣,師父不會允許我們做那樣的設計。」在這邊,封面的事, 師父從不過問。或許因知道我是學美術的? 或許師父太忙? 更或許因我是白衣,又是義工,又因為這項工作比較繁重,而我的性格也比較叛逆,想是怕把我管得太緊,我就跑了。師父栓我栓的鬆,是師父有識因緣的方便。有一次師父在禪中心辦公室對我說,「你不要對義工菩薩太嚴厲哦⋯⋯」。想必那個時候師父發現我,做事雷厲風行,怕把別的義工給氣跑了,又不好把我給氣跑,只能和藹的跟我說了這一句。師父說時我才警覺到自己的性格,從此開始注意自己和其他義工共事的時候,不能要求滿分。如果沒有師父的提示,還不知要多少年才能知道修慈悲忍辱、善巧方便這些?

當年師父的書,除了Complete Enlightenment和Subtle Wisdom之外,都是東初出版社自己出版的,東初出版社沒有銷售代理(Wholesaler) , 因此,那幾本書就沒有在美國圖書銷售聯盟網上具名,不能流通,只能在師父弟子之間互相告知請購。也就是說,一般的書店不會出售這些書,就算有人到櫃檯去特別訂購,在書店的電腦裡,也找不到這些書。更無法在Amazon上搜到。我的第一個工作,就是要幫師父的書找到出版商或銷售代理,這樣就能夠在市面流通。

師父的英文書出版後,都要寄到台灣一些的,我都要收錢。也有一些質問的聲音,說為什麼不把英文書用結緣的方式,讓更多西語人士看師父的書?我向師父解釋,美國出版界認為,不要錢的東西可能是不太好的。所以如果書籍不要錢的話,不一定比人家在書店裡買回來的更珍惜,或推廣的更好。而且,結緣書不能在書店出售流通。從此師父就再也沒有問這個問題。後來的很多年,我都是為了能夠把師父的書流通,掛上銷售聯盟網上而努力。

因此,師父的英文書,除了由一位護法捐助,在新加坡出版的兩本小冊子之外,全部都是有訂價的。為了堅持要賣,這事還讓師父為難了一次。

此後新出版的書,都有出版商和銷售代理,都能夠在市面流通。我們陸續的把過去沒有流通的書,重新再版,使它能夠流通。和我們合作最多的是Shambhala出版社。2006年,Shambhala 出版社想把幾本剩下的無法流通的書,用print-on-demand 的方式,把我們的版權買斷,甚至網路版權也買斷!我再三請示師父,確認他願意這樣做,師父都說可以。 我說:「 師父,他們要永久買斷耶,連網路版權都要買斷耶, 您確定嗎?」師父跟我說:「賣斷給他們可以的。這樣的話,我的書總是有人負責。不然我走了,就沒有人管我的書的啦。我們不在乎賺不賺錢,為的是要佛法流傳。」確實,管理這些書的流通,與出版商和銷售代理打交道,都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師父的這一個安排,著實有遠見。不過我跟出版社打的契約,都有一條,就是保留全集出版權,所以師父的全集,可以包括那些已經賣斷了版權的書。

師父的每一封信,都流露出他的關懷。每封信都必定問候我的家人或道友,譬如說這一封2002年10月25日,為出版社的事情,說完了還是不忘關懷:

第二年年底出版了There Is No Suffering。我寫傳真報告師父,師父回信

「你的報告將交董事會中報告。知道尚有三種新書,準備於明年、後年出版,我很歡喜。見到讀不懂中文的人士,能通過這些英文出版物,而獲得漢傳佛法的利益,都是你們發心護持的功德所致。 問候你的先生及孩子們,先向你的父母請安。祝福你們全家……」

第書信後面還問候了許多此地的道友,如今讀了,體會出一位大修行人的真誠與令人敬佩的謙卑。看看跟師父的書信往來,大部份都是出版事務。這一篇是2001年我請示師父,是否有「散心觀」這個詞。師父書信答覆:

翠嬿仁者
雖無「散心觀」這個名詞,但所謂「道在平常日用中,」行、住、坐、臥,應對做務,有那一樣不是用心處呢?調心雖以打坐時的五停心觀及四念處為入手方便。時時反觀自心,便是四念處用在生活中了。請參閱拙著 “禪的世界” 第三篇「日常生活中的四念處觀」。

我一直以來,為如何在日常生活中修行,這個課題困擾著。其實是讀過師父的這篇文章,感覺雖然道理懂了,實際的操作方法還是不夠詳細。總覺得禪宗雖重日常修行,所謂的「即定即慧」、「定慧同時」,斷不是日常散心下的情況。照說無明凡夫的我們,日常應緣觸事,一定是有能所的,是名言思惟的境界。用名言思惟修行,如何能達致無能所的無漏慧?所以才想起「散心觀」這個名詞。至於如何從日常的散心觀中,到達禪的「即定即慧」的境界,就更是個謎了。

這麼些年過去了,我體會那個時候的心思,說「散心觀」應該就是四預流支裡的「如理作意」。那個時候還不知道這個名詞,就自己編了「散心觀」這個詞。去年果廣法師在東初禪寺的網路講席中,她常提到「如理作意」。應該是在《戒學概說》的最後一講, 我提問,她答說在師父的詞彙裡,「如理作意」相應的詞應是「覺」。

那次傳真之後過了好幾年,一次和師父在電話裡,又問起「四念處」修法,師父說他不再解說四念處的修法了,只專注於默照、話頭。如今審視他老人家晚年為中華禪所費的心力,可以理解那時他為什麼這樣說。

每次拿起師父的書,或著看到怹的影像,慚愧之心油然而起。正是因爲平日「行、住、作、臥,應對做務中,」沒有用心,辜負了他老人家百忙中,還爲我寫下教誨的苦心。

2021年3月20日於北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