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師父有約 – 找到師父

By Ernest Heau, 法鼓出版社編輯 (摘錄自:今生與師父有約(九))

進入佛門
我一向自詡訊息靈通,又是主修哲學,然而我對當時已在美國蔚為風潮的禪,卻所知甚少。我手邊有些鈴木大拙禪師的書,也看了幾本受歡迎的禪宗公案書籍,但從未想到這是可行的一條路,或許是自認缺乏修禪所需的紀律與嚴謹所致吧。而現在,佛教,至少從思想上,把我帶回正確的道路,後續便是找到入門的途徑。

紐約真是求道者的天堂,任何你想得到的修行方式,應有盡有。我曾參訪過幾個禪修中心,也上了幾堂打坐課,卻還是遇不到有哪位老師可讓我篤定地說:「對!這就是我要找的老師。」這麼說似乎有點奇怪,假設你遇到了,又如何辨明對方就是你要找的老師呢?我當時確實答不出來。

後來我聽說藏傳佛教噶舉派十六世大寶法王噶瑪巴,將在紐約舉行黑寶冠儀式。我去參加了,留下深刻的印象,也經此促使我找到一個名為「法界」(Dharmadhatu) 的藏傳學佛中心,從我住的公寓步行即可到達。那是丘揚創巴仁波切建立的道場,但我在那兒從未見過他。身為初學者,我用的方法是奢摩他(隨息)。我很想好好修行,就在該團體位於佛蒙特州(Vermont)的禪修中心,打了生平第一個禪七。

聽起來可能有些老掉牙,我身上某些小小的善業,就在那時起了作用。該中心有一名學現代舞的女同學,名叫波妮,當我談起心中的疑惑,她也深有同感。她告訴我,她有位書法老師來自臺灣,恰好認識同是來自臺灣的一名中國禪師 ;這位法師在紐約布朗克斯(Bronx)區的一座寺院,專門教西方人士打坐。當下我立即向她請教如何找到這位老師。不到一星期,她給了我聖嚴法師的名字和地址——在紐約布朗克斯區的大覺寺,每週六上午有一堂打坐課。我鬆了一口氣,覺得如釋重負,決心要去見這位華人禪師。

初遇聖嚴師父
那個時期,每週六上午,我都會開車前往紐約上州,到象岡山腳下(另一側即現今法鼓山象岡道場所在)的一座小飛機場上飛行訓練課。這只是興趣而已,倒不是真的想當一名職業機師。某個週六,上完飛行課程之後,我就開車到布朗克斯區,有個小奇蹟發生了,大覺寺真的讓我給找到了!我之所以稱它為奇蹟是因為,在布朗克斯區可是很容易迷路的。大覺寺是一棟採灰泥牆堵環繞的單層建築,月型的山門上,有著金色大方的「大覺寺」中、英字樣。

正當我趨近門口,一位清瘦、戴著眼鏡、身著棕色僧袍的華人和尚及時出現。我雖然是第一次到訪,但毫無疑慮的,我知道他就是聖嚴法師。他親切地看著我,就像是非常歡迎我的到來。我便自我介紹,主動與他握手,他也回了禮,目光凝視著我。那個時候,我知道我要找的老師已經出現了。隨後他領我參訪寺院,毋需贅言,我參加了禪坐課,成為他的學生。

約莫有兩年光景,師父的課程都在大覺寺舉行,學生皆老實地跟著這位受敬重的新禪師學習。回想起來,那段時期真是興味盎然,充滿探索之妙。這位從臺灣來的和尚,卓越、具正統性、說服力,使人打從心底佩服。更奇妙的是,我在跟著師父學佛之餘,居然也能於傳法工作上幫一點小忙。說這段時期「很好玩」,絕對沒有貶低之意,我們這個小團體真的很快樂。那是我前所未有的經歷,迄今仍帶給我源源不絕的啟發和靈感,其他人亦有同感,而我和其中某些人的深厚友誼,一直維持到現在。

隨師修行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還在大覺寺時期,師父接到他的剃度恩師東初老人捨報的消息,旋即趕回臺灣處理老人的身後事,同時承接農禪寺的法務。動身前夕,師父給學生寫了一封信。如今重讀字裡行間的叮嚀,再對照自己跟隨著師父學習禪法的歷程,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我的色身在哪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心是不是能夠相應。……我的教導一直陪伴著你們,就如同我對諸位的期望。……最要緊的是,我們的心是否能與它(修行的理論)相契?……而這些唯有透過修行才能辦到。……各位只管運用、練習我所教的方法,而不必考慮自己到底進步了多少。」
(《茶話》(Tea Words)〈別言〉(Parting Words),收錄於《禪在哪裡》)

「重要的是,我們的心是不是能夠相應。」這個教誨正切中了師徒之間的關係。對我而言,要為師徒關係下定義並非易事¬,只能說一個行者的志向必須與師父的志願相應,然而在師徒同行的道路上,無須老師為學生指出每一步應該怎麼走。師徒之間固然有一致的相契,彼此互有責任,卻又各自獨立。至少當學生的學習臻至一定成熟度,不再需要好言相勸,亦無需被讚美或者獎勵時,確是如此。

東初禪寺於皇后區的科羅娜大道(Corona Avenue)成立之後,只要師父在美國期間,每個月都會主持禪七。一樓大殿由於空間有限,禪修通常於二樓舉行,但至多也僅能容納二十多人參加。師父於早堂、日間及晚間的開示,非常有力量,並且愈講愈好,他常是與我們坐在一起的。有個傍晚,我在打坐時,感到一股能量從脊椎上升到頭蓋骨,幾乎無法承受,就像早前的氣功經驗那般,只是這回我不再恐懼,而是升起對眾生深廣的愛。我把這個經驗告訴師父,師父問我是否有哪些改變?當我據實以告,師父輕聲說道:「這個已經死了。」隨後轉身離去。使我欣慰的是,不論這個「已死之人」是誰,我已學會自在地放下,一點也不傷感。

在這裡,我想引用菩提達摩祖師所說的「四行」,來總結我的修行之路,即報冤行、隨緣行、無所求行、稱法行。相信師父也會同意「四行」與師父的理念是相契的。就好比兩個人共用一張地圖,朝著相同的目的地邁進。

學佛以來擁有種種的善緣,但很遺憾在修行這條路上,迄今我仍與這個標準相距甚遠。師父晚年我沒能幫上忙,也沒能給他安慰,讓我更加慚愧。雖然如此,我還是覺得不應該自憐,而應將自己的不足之處轉為鞭策,盡我所能地貢獻自己,實在是力有未逮之處,也就不去白費工夫了。

或許這麼想比較好吧:想像自己是在海邊堆砌沙堡的小孩,沙堡被浪花掏盡之後,哈哈一笑,再築起另一座沙堡,儘管心裡明白下一波潮浪仍將把它帶走。

感恩聖嚴師父
轉眼間,師父色身捨報已近八年 (*聖嚴師父於2009年圓寂),而他為利益眾生發下的宏願,常在人間。初始提筆寫作此文,我心中確實有點傷感,但我知道師父不希望他的弟子憂戚度日,而要他們記起自己的願心,再發一次願。

師父曾說:「虛空有盡,我願無窮。」這個願,接通了聖者普賢菩薩的大願:「眾生及業煩惱盡,如是一切無盡時,我願究竟恆無盡。」繼起這個大願,相信師父很快就會轉生,並因他過去生因地裡已播下的種子,我們可以想像,未來將有那麼一位充滿智慧與仁慈的青年菩薩,再度訴說聖嚴法師的教法,而從大覺寺的月型山門初遇師父,至師父捨報,彷如一段漫長的歲月,若以業緣來看,則如《金剛經》所說 :「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一切往昔的美好,將為明日的佛法創造契機。從那段備受祝福的歲月走來,感恩師父對我們每個人的慈愛,也代表所有收到師父禮物的幸運者,表達深摯地感恩,就如我一樣——今生與師父有約。

以下,獻給聖嚴師父,以及所有過去、現在、未來,已成就、今成就、當成就之一切聖者。

七粒米
無邊感恩懷念聖嚴師父
Ernest Heau
中譯: 陳維武

Translation: Wei Wu Tan

清晨黄昏,虛幻生活
月升日出,消退夢中
分分秒秒,散心雜念
與真實相,失之交臂

斯真實相,如如在前
抓取即逝,趨近即滅
與其逐逐,無如覺照
正念觀息,任其去来

人人心中,種子成長
稱其智慧,喚之慈悲
無關名字,不計時長
一呼一吸,養之潤之

向外覓師,即入荆棘
以己為師,則入蜂窩
心中有佛,何不安然
與之為友,方為上策

向内覓佛,遍尋不獲
向外尋佛,無有影踪
與其覓佛,不如尋思
佛如何行,佛當何言

聞師之言,繼而放捨
言語知見,如風中塵
觀師行持,惜如經教
養泥中蓮,顯法顏色

聖賢常說,解脱之道
慈心耐心,示以此道
然如吾等,尋此覓彼
懵然不知,已在道中